总是那难言其状的感觉在心底漫延。我的感动,总是在最卑微的地方默数它的时间。时间在走,它可以在父亲的双鬓和额上找到痕迹。那心底里的爱只在那宽大的背上浮现出它最可爱的面目。我爱这爱,更爱把爱给予所爱之人的给予者。我的父亲,或许没有朱自清先生所描绘得那样留给读者不尽的遐想。可我心里的感动也不只是用我这手中的烂笔头所能写出的万分之一的。父亲的爱,在我身上撒了全部,让我这棵稚嫩的小黄花打了纽,并向蓝天伸出了双臂。
我是个高中生,每星期天下午特例不上课,对于住校生的我,这无疑是个可以逃回家的机会。回家时,妈骑着自行车专程来接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我,看着妈左一下右一下用力地蹬着,我竟偷偷地笑了,却没有开口“妈,我来带你吧”。我就只是贪婪地抱着妈的细腰,紧得似乎能感觉到妈有些呼吸困难了。而妈后背上那暖暖的气流在这初秋的天气里似乎是格外地恩赐,我相信,我暖暖的臂弯能驱走一点点在妈身前的冷风。说笑间,已然到了家。
回家,总是在我的渴望之中变得温馨。家中的嘘寒问暖总会让我体验一次又一次意外的感动。而离家时的不舍也总会让我的鼻头酸酸的。
在妈把全部好吃的东西塞进我的包时,又该分开了。在我起身时,爸扛着锨,拎着鱼具从门外进来,黝黑的面容让我心头一惊。额前的纹路印证了爸这些年所走过的路,双鬓上的银发在此时更为突显。爸一进家门,看到了我,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呦,回来了。”“嗯——”爸随即看到了我手中拎起的包,似有失望地说:“现在就走啊?”“嗯——”
“怎么回去的?”
“妈说骑自行车送我。”
“你爷爷在家,骑你爷爷的电动三轮车吧。”
妈在一旁似被智者点了一指,“好啊!”说着朝爷爷家走去,我跟着。爸也快步跟了过来。
车子推出来时,爸又开口了,“我送吧。”还没等任何人说话,爸就推了车。只轻松地一迈,坐了上去,冲着我喊了句“上车”。可看到爸只穿了件单衣,妈关切地提高了嗓音:“穿件厚衣服,太凉了!”
爸无所谓地回答:“凉什么?!”随手掖了掖由于钓鱼而弄得有些乱的上衣。
我的担心脱出了口:“爸,多穿件衣服,太凉了。骑车带风,真的很凉。”
爸还是坚持他刚说出口的话:“不凉。上车!”
等我坐上车后,爸毫不犹豫架车前行。
真的很冷,凉风嗖嗖地刮着,身前宽大的背似很孤单。爸的衣服鼓鼓的,里面全是风。由于爸在我身前,冷风被爸挡到了两边,风从我两侧掠过,也从爸的的额前掠过,留有一些也竟毫不留情地钻进爸的领口、袖口,试图想要掠走爸身上的温度,犹豫了好一会儿的我还是开了口:“爸,你不凉吗?”
明知爸不会说“凉”,我还是问出了这么愚蠢的问题,爸果然没有说,竟也没有吱声。我能感觉到爸黑黢黢的脸接受风刺的表情。我想,是凉了。
没有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车子没了电,不能跑了。爸像个孩子一样,气乎乎地拍拍车子,可还是无济于事。唠叨了一句:“还说电满满的?!”或许没有谁知道爸在责怪谁,包括我。我也有些急了,“那怎么办?”
“坐客车上学吧。”爸比我聪明。
“那您怎么办?”
“推车回家呗,还能怎么办?!”
“那多麻烦。”
“麻烦也只能这样啊!”
我没了话回答,也不知怎样回答。爸把车搁在路旁,拉着我的手欲要过马路。爸的手很冷,而我手心的温度似乎过于温暖。竟连脚后跟的那段骨头也似被刺痛了,我差点踉跄而跌倒。我有些不知所措。在我的记忆中,这似乎是爸第一次牵着我的手,而这第一次,竟让我如此受宠若惊,爸没有意识到我的不安,并亲手把我送上了客车。爸刚拿出钱付车费时,我似乎紧张地说:“爸,我身上有钱。”
“真有?”
“真有!”
说完后车门被爸重重地拉上了。门带的风吹落了爸手中的一块钱,爸没有犹豫地弯下了腰,坐在车中的我看到爸弯下腰的后背,蓝色衬衫如柔和的蓝天,竟也让我的双眼有些痛,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爸转过身,没有再看我,眼瞅马路左右的车况。我急急地喊了一声:
“爸,那我走了!”
“噢——”
车子缓缓驶向前,可我依然抬头向窗外望去。车子里的人很多,我只能从人的缝隙中隐约地看到蓝色单衣掉转三轮车的情景,渐渐地,我走远了,爸也远了。那么高大的肩膀推着那小巧的只是有些令人气愤的小车,一步步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爸的手还时不时地拍拍车上的显示电位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拍出点电来。毕竟,爸不喜欢自己一个人走路,而且还要走很长时间。
并排着的水杉树迎面赶来,也不知它们被风吹落细叶时是否会觉得疼,觉得不舍。
突然记起,爸因早起去钓鱼,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而刚刚妈说:“你吃饭吧,我送!”
“我不饿!”
我的泪却如同朱自清先生所写的那样:“又来了……”